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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远的怀念(2)

来源:sanven.cn 编辑:散文小编 时间:2023-01-24


  然,当我明白的时候,姥姥的背驼了,腰弯了,白发稀疏,连仅有的几颗牙齿也掉光了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在岁月地更迭下,发生着变化。

  我不得不承认,岁月是残酷无情的。它对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事物,都带着极致性的毁灭。

  当姥姥的孩子们经济条件慢慢富裕起来时,她自己却因为一次意外事故,胳膊和手腕受了严重的创伤。一只胳膊肿的乌青油亮,上面打了厚厚的石膏,缠着长长的绷带,用脖子挎着。受了伤的姥姥,真就像一台疲惫的机器,老了、锈了、零件坏了,再难修复。看着姥姥脸上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,无能无力狠狠地刺疼了我心,疼得直掉泪。

  原本以为,姥姥从那以后,再也不用独自一人另起锅灶,终于可以好好地跟着孩子们享享清福了。然而,两年后,姥姥受伤的胳膊取下了石膏,她又迈动着她那双三寸金莲,像转动的陀螺尖,依旧未曾停歇。胳膊没力气,不能再做饭,便给儿子看看门、喂喂牲口;或者给孙子们缝补衣服、绣花鞋垫。

  我时常会情不自禁地说姥姥,苦了一辈子,就消停几天,好好歇歇吧!别再一个劲地干这干那,只要活着,一辈子总有操不完的心。姥姥总会面带微笑地和我说,住在这山沟沟里,也没个去处,如果闲着,就会闷得慌呀!趁现在,我耳不聋眼不花的,给他们能做点啥就做点啥吧!总不能坐在人家家里干等吃……

  姥姥的话,不知让我觉得辛酸还是心酸,好似给我心里灌了铅,沉重,异常得沉重。然而,姥姥依然笑着,脸上那横七竖八的皱纹,便开成一朵花,瓣瓣透着生命的悲欢。莫名的,酸楚夹杂着无奈袭上了心来……

  多年后,姥姥开始在几个孩子家轮流颠簸,过着她的并不安稳的晚年生活。

  因为姥姥有晕车的毛病,所以每次出门,都是骑着舅舅家的牲口,翻山越岭去到下一个子女家。疲惫,对于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来说,意味着什么?我想,这是不言自明的。

  记得有一次,父亲外出办事,顺路去了趟二姨家看望姥姥。当姥姥看到父亲出现在她眼前,似乎看到了救星。苦愁的眉眼间,显然多了些笑容。为了让姥姥开心,父亲将姥姥接回了家。那次,姥姥意外地坐了汽车,一路风尘,一路奔波。到家后,晕车带来的不适感依然还在,但我从未在姥姥的脸上窥见一丝一毫的苦和累,我能所看到的,乃至体会到的,是她和母亲相逢而荡漾出来的一簇簇喜悦。

  父亲笑眯眯地和我说,姥姥每次在母亲家,心都是欢喜的。我亦明白,那是因为姥姥终于等到了那份久违的温暖和重聚。

  我家的经济条件,在母亲六个姊妹中,是最差的。虽然如此,父亲还是割了一斤肉,和母亲一起作了姥姥爱吃的饺子。饭间,父亲不断给姥姥往地碗里夹,姥姥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。那个时候,让我对亲情,又有了更深层的理解。亲人在哪,家就在哪。

  老天也善妒吗?时至今日,我依然会问这个问题。虽然,旁人听起这句话来,多少会觉得荒诞不已。但我想,这种荒诞的问题,大抵只会出现在人类难以接受的现实下吧。就在我带着孩子陪伴姥姥的那个夏天,一个始料未及的状况,就那样悄声无息地发生了。

  某个中午醒来,姥姥和我说她腿疼,只是轻微的。她老人家还说可能是着凉了,要我给她拔火罐,但事后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。小姨说,年龄大了可能缺钙,买点钙片给姥姥吃吧。就那样,一来二去,病情也没得到改善。最后只好哄着姥姥去医院。

  医院的气氛是令人窒息的,父亲、母亲以及表哥他们,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,做了各种化验检查。最后,大夫看着八十多岁的姥姥,于心不忍,故而将母亲叫到门外,悄悄告诉了她诊断结果——骨癌晚期。

  这一结果对我们来说,犹如晴天霹雳。硬朗了一辈子的姥姥,药片都没吃过几个,孰料,晚年会落得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绝症。检查结果一出来,母亲和表哥就将姥姥送回了老家。

  姥姥虽然嘴上没说什么,心里大抵也明白自己得了不能治的病,只是,她老人家骨子里那份坚强和倔强,使她一直没放弃求生的渴望。她要活着。看着她的儿子、孙子、重孙子绕于膝下,慢慢享受着拥有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。求生,是人的本能。姥姥用无助的眼神,央求着舅舅给她打点滴,还说别人能挺过去,她也一定能。舅舅面对老母亲的请求,不忍拒绝,至于打点滴有没有效果,似乎都不重要了。每个人都明白,舅舅那么做,是为了安抚姥姥面对死亡而所产生的恐惧的心。

  姥姥去世前几天,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。精神世界的塌陷,让姥姥整个人显得极度苍老憔悴。

  她用空茫的眼神,爱怜地看着母亲,用微弱地声音说:孩子,多亏了你呀!

  妈,你怕死吗?母亲说完,已是泪眼朦胧。

  姥姥微笑着,望着悲戚的母亲,叹了口气,说:妈不怕死,只是还不想死……

  姥姥走的那天,天上飘着细雨,悲伤的气息,湮没了整个村庄……

  至今,姥姥离去八年了,但潜藏在我内心的哀伤与痛楚,依然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将我紧紧包裹着,透不过气儿。是呀!亲人逝去的痛,岂是时间可以抹去的呢?我也只是怕别人窥见我那赤裸裸的脆弱,因而,慢慢地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来伪装自己。可那内心潜在的痛,仿佛是刚结痂的伤疤,不敢碰,一碰就会血流不止。在无数个夜里,它又像一条无形的小蛇,偶尔会在我毫不设防时吐几下信子,撕咬着我原本凄切的心。

  姥姥是我亲爱的姥姥,是我一生念念不忘的人。很多时候,我会想她年轻的模样;想她在困苦的年月倔强的身影;也会想她和她的孩子们在一起时,那番幸福的模样;更想我和姥姥曾经的点点滴滴。

  今日,再于心里喊一声姥姥,依然倍感亲切温暖。只是,我不得不接受现实,姥姥已然离我远去了,唯愿天堂无病无灾。

  姥姥,知道吗?我又想您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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