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待，无止境(2)

教书的老先生摇了摇她的手。她看着老先生手里的盒子，最后恨恨地说了几句:“还是死了！”

他被列为烈士，墓碑建在镇上最显眼的山上。送葬队伍很长很长，一路上都很悲伤，但她的眼睛只盯着队伍前面他的照片。

在黑白相框里，他笑得那么灿烂，与一路上的悲痛格格不入。

从那以后，她决定一辈子保留记忆。

她拒绝了长辈安排的婚事，于是老人愤怒地指着她:“你有能力，就永远不结婚。”

她真的没有结婚，她的整个人生就要结束了。

老人去世后，伤心欲绝，关闭了私立学校，不再教书。

至于她，她整天去剧团，看台上的场面，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下来。

那些新人总觉得自己太优秀了，能让人感动到流泪。

但在这个世界上，有多少人能理解她的喜怒哀乐？

“有时候，我也想这样跟他走，但是按照他的脾气，就算我去了黑社会，他也不会理我。”

后来，两年后，老老师去世了，剧团也走了。当她去他的墓前朝拜时，她哭着告诉他，他最喜欢的戏再也听不到了。

风漫天，她只听见自己的哭声。

“小姑娘，有些人一辈子都忘不了，哪怕他死了。”

她感慨了一声，像往常一样说话，眼神中带着深不见底的波澜。

在阳台上，她的花死了。

生活是多么迂回，承诺是多么华丽。

而等待，无止境。

等啊等啊，她从二十到四十，再到六十到七十。

给她牵线搭桥的人，从介绍年轻优秀的小伙子到单身未婚的大叔，再到丧妻的老人，从来没有被人打扰过。

“这一生太长了，我却答应他活到一百岁。”

我笑她:“像个沉迷长寿的傻逼。”

她的父母已经去世多年了。她快死的时候，老人叫她找个伴共度一生。她犹豫不决，但直到老人闭上眼睛，“好”字才说出来。

虽然她很固执。

亲戚们说，那些年她跟他一起读书，真傻。

她不恼，继续自己种草种花。

我问她:“孤独？”

她回答我:“孤独。”

咀嚼、咀嚼、重复的记忆，她老了，几乎忘了自己的脸。

于是她每天看着照片自言自语。

她独自住在一所大房子里。镇上发展起来，她因为拆房子被分到一个面积相当大的单位。

她年轻的时候努力给人做衣服，攒够了养老的钱。

逢年过节，她的亲戚都很乐意带她回家，或者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和她一起住一段时间。这么多年过去了，那些原本很小的孩子现在已经长成大人了，过节的气氛也够热闹了。

平时她在公园和房子里来回走动，听着歌剧发呆。

她越来越记不住事情了。

她慢慢起身，把照片放在手里，然后移到沙发上坐下。

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，她问我:“小姑娘，我的花浇过水吗？”

我看着死于过度浇水的花，告诉她已经浇水了。

她摇摇头，说她老了，记性不好。

我握了握她的手，没有接话。

就在我起身告别的时候，她又问我:“小姑娘，你说我能活到一百岁吗？”

她随口问了一句，显然是在等我的回答。

灯又亮了，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她。

“肯定会的。”

我轻轻地带上了门，不敢回头。

不一会儿，后面传来微弱的歌剧声。

在她的歌声中，他还演奏了《当你，我的爱人，骑在竹马上》这出戏，而她还穿着那件花影交叠的连衣裙。